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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平行時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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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平行時空 1

賀薇不由分說的越過蔣沐凡,穿過人群。

夏蕭伸手拽了把她的手腕,喚了聲:“薇薇。”

卻被賀薇小臂輕輕一扭掙開了,她回眸吝嗇的只給了夏蕭一個人一點點情面:“放心,我們不走遠。”

然而夏蕭臉上的愁容卻沒有一點褪去的意思,他依舊挽留著:“你哥剛被推去手術室……”

還沒說完,賀薇就無情的打斷。

她沈聲道了聲:“我知道。”

說完,賀薇瞥了眼一旁的蔣沐凡,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蔣沐凡面色發白的臉,說:“該簽的字我都已經簽過了,你們先去手術室那邊等我,我們不會走遠。”

“你們也放心,我大哥是死是活,我看不看得見他最後一面其實不重要,我也不在意,我就是想在這個關頭……”

賀薇一動不動的盯著蔣沐凡的眼睛,頓了一頓,將語速放慢了一倍,嘴角翹起了一個冷冷的弧度:“最後再盡力幫我大哥鳴兩句不平。”

……

筱香縣醫院的心內手術樓只有三層高。

樓下的綠化帶前,並排放了兩條公園長椅。

那兩個椅子個頂個的破舊,棗紅色的木漆掉了大半,有的漆邊翹起來都有些掛褲子。

山區縣城裏的溫度要比永寧市區裏能低個四五度,這個時候時值盛夏,但也是有些微微小風的涼爽,體感溫度大概只有個二十四五度的樣子。

賀薇和蔣沐凡肩並肩的坐在距離手術樓大門口最近的一條長椅上,轉身上兩級臺階就是入口,一進大門左手邊就是樓梯。

賀白的手術室就在二樓,她們如果接到什麽消息,應該兩分鐘內就能趕到現場。

突發心梗在兩個都不是學醫出身的心裏,聽起來都是一個可怕的詞語,是最容易和新聞上網絡上報道出來的心肌梗死,或是突發猝死這樣的案例所相聯系,都是那種“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就去了”的印象。

所以蔣沐凡坐在這條長椅上是如坐針氈,並且異乎尋常的意外,這賀薇怎麽能坐在這裏平靜如水,八風不動。

他理解賀薇這個時候的怒火不得發洩,也理解賀薇要在這個時候和自己單獨聊聊,他甚至都能接受賀薇這個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扇自己兩個耳光——

但他唯獨這個時候是實在坐不住的安靜下來,聽賀薇跟自己長篇大論的“單獨聊聊”。

蔣沐凡手機被泡的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壞了,反正捏在手裏就是板磚一塊。

而賀薇的手機卻是好好的捏在手裏,於是他坐在椅子裏,眼睛幾乎可以說是目不轉睛的就盯著賀薇手裏的手機屏幕,看著一會兒會不會有什麽電話打進來。

賀薇不介意蔣沐凡的心不在焉,也毫不掩飾的把手機屏幕就大剌剌的對著蔣沐凡的方向放著。

微風吹拂著對面的柳樹枝,在昏暗的路燈下影影綽綽。

賀薇半仰起來頭,望著遠方的落日,睫毛忽閃了忽閃,終於悠悠張開了口——

“九年三個月零七天。”

“這個時間我也記得,是他把你推出家門的日子。”

……

蔣沐凡心頭一震,忽然轉過了腦袋,不成想,竟直接對上了賀薇的視線。

“知道我為什麽知道嗎?”

那雙同賀白像極了的眸子悲傷的望著自己,眼眶裏噙著淚。

妹妹的眼底變得溫柔,可卻笑得異常的苦澀:“因為大哥在收拾那個行李箱的時候我也在場,甚至我也算是一個幫兇。”

……

從賀薇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一根根冰冷刺骨的鋼針,穩準狠的直直深刺著蔣沐凡內心深處的每一個敏感薄弱的痛點。

蔣沐凡意外於賀薇的知情頗多,他喃喃的喚了一聲賀薇的小名,不由得被妹妹帶走了註意力。

賀薇仿佛一點也不擔心還在二樓手術室裏搶救的大哥,就像是一個給一個還未徹底死去的將死之人提前做生平總結的人一樣。

一點一點的講述著她能夠回憶起來的點點滴滴,就只是講述,不夾帶任何情緒。

賀薇說她想找蔣沐凡單獨聊聊,不是想為誰解釋什麽,也不是想為誰找什麽借口,她只是想講一些事實,想讓蔣沐凡知道在蔣沐凡從南港獨自回到永寧之後的這十年間,那些蔣沐凡看不見的某個角落裏……都發生過什麽事。

……

賀薇半睜著眼睛擡頭看著天空,耳邊的發絲隨著晚風輕輕的在臉上飄散。

她的聲音從從前的清亮變得醇然深沈,不再像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了——

“那一年你和媽一起去了南港卻沒有一塊兒回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媽就變得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大哥把你送到音樂學院之後消失了三天,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回來就是醉鬼一個,等再醒來的時候,媽基本上就已經算是到了反常的頂端了,嘴裏講瘋話,不認識我們倆,看見個什麽不對勁的就發狂,謾罵著一個女人的名字,也……連帶著你的名字一起詛咒。”

“話很難聽,甚至激動起來了還要揮剪刀,一看就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行為了,所以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我們就帶她去了醫院……之後很快,就被確診為了是反應性應激障礙。”

“反應性精神障礙,又稱心因性精神障礙,是由嚴重不良生活事件,離婚、親人突然去世、災難等,導致人的精神活動異常的一類精神障礙,表現大概有反應性狂躁、反應性抑郁、反應性木僵和反應性妄想癥這幾種,但根據每個患者的身體狀況和生活環境的不同,癥狀也都不完全統一。”

“當時,媽就是在反應性狂躁和反應性妄想癥這兩方面比較嚴重,說白了就是情緒不穩定,會經常出現狂躁狀態,哭笑異常,大吼大叫,有的時候再出手傷傷人。”

說到這裏,賀薇眉頭皺了皺,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太好的瞬間,她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之後繼續說:“醫生說反應性狂躁基本上只要把藥按時吃上,好好調整作息,護理的人武力值和體力值雙重在線,基本一切就還都可控。”

“就是那反應性妄想癥實在有些嚇人,會經常瘋言瘋語,要麽就是和根本不存在的人對話,要麽就是對眼前的人概念模糊,認不清楚,或者把眼前的人當作別人……甚至再向後嚴重起來,她會一個人在房間裏幻想出另外一個角色出來,然後跟她臆想出來的人物進行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對話。”

這樣的形象一點都不像是將他們三個孩子無微不至照顧大的媽媽,讓蔣沐凡聽著無比的陌生,哪怕是從賀薇嘴裏講出來的故事,在蔣沐凡耳中,不知不覺的也會像是在聽一個別人家的事情,除了不切實際和遙遠,他再無一點實感體會可言。

可賀薇卻不在乎蔣沐凡是不是真的相信,也不指望這離開家已經許多年的二哥能有什麽一絲一毫的感同身受。

她只是既然有機會講起來了,那就想細水長流的把這一段酸苦冗長的時光講完。

賀薇的聲音依舊輕飄飄的在這山間清新的空氣裏回蕩——

“這個病和普通抑郁癥很像,有的人可能通過正常的心理治療和藥物治療,幾個療程就能見好轉,可有的人可能治上個五年八年的都不見改觀,但媽這個病比抑郁癥能稍微好一點的就是,它還是屬於精神問題,和心理問題不一樣,在有些時候可以靠一些抗抑郁和抗焦躁的藥物來壓制維持基本的生活,這樣如果有我們時刻陪著穩住她的情緒的話,那在良好護理的情況下,醫生說媽這樣的病人也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但想達到這樣的良好的護理卻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要比我預想的要辛苦的多,那最難的那段時間裏,我甚至有一度都覺得……這人生的希望都被咱們那招了魔似的的老媽給泯滅了。”

“在初步治療的階段中,媽因為藥物的影響,睡眠的時間是零碎又密集,她不像正常人那樣的,晚上會睡一個整夜覺,白天最多會進行一次午休的那種……那個時候她的睡眠在藥物的控制下,變的像一個繈褓之中的孩子,幾乎是三四個小時睡一覺,一次也就只有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然而這樣的作息放做醫生的話來講,這都不是藥物所導致的,這甚至可以說是藥物所改善的,醫生說如果沒有這抗抑郁和安神的藥物調理,那這一天24個小時裏,像媽這樣的病人可能會過度興奮的,一下眼睛都閉不上。”

“精神科的醫生給媽定了一套完整的治療方案,時間戰線足足三個月,媽的睡眠在第一階段的治療當中,一直是碎片式睡眠,剛開始用藥的時候,效果還算好一點,讓她有幾次足足睡了十幾個小時,但等到療程的最後幾天的時候,她的睡眠時間就像是數軸中的平直線一樣的,沒有什麽上升了,一直都是三四個小時醒一次,一次能清醒兩三個小時。”

“這種魔鬼作息,放在哪個正常人身上能受得了……”

說到這裏,賀薇扶額苦笑了一下。

“所以她病了之後,媽的身邊就不能離人了,要時時刻刻防止她有過激行為,於是我和大哥兩個人就開始輪班倒的陪媽。”

“起初哥說我年紀小還是長身體的階段,幾乎不讓我陪晚上,都是他自己一個人親自上陣,我就早上趕個八九點起床,換他的班,讓他趁早上的功夫能瞇上一會兒,等中午起來,他還得再給我們做點中午飯吃。”

“接著就是下午,我如果沒什麽事就繼續看著點媽,大哥還要抽點時間出來去處理許多爸遺留下來的公司的事情,比如一些沒有解決完的合同,比如許多工程上和個人上的官司,還比如許多遺留下來的,逃不掉的債務。”

“就這樣,大哥還得挑著時間出去,也不能為所欲為,因為媽有時還會時不時的有一些狂躁傾向,我一個人摁不住。”

“所以大哥就每天早上草草的休息完了之後,要先看媽這天的狀態怎麽樣,感覺沒什麽大事兒的時候他才會出去,出去也不敢去太久,得卡著點回家,可就算這樣,也不是每次都能把媽摸的準的,比如就有一次,大哥剛出門沒多久,媽就開始抓自己的頭發,我怎麽都攔不住,最後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媽就已經是滿臉的抓痕了。”

“我們在剛開始在看到媽媽變成這樣的時候都一時間接受不了,那天我一直記得,哥在看到媽一臉的傷的時候,楞是一個人在廚房抽了一晚上的煙……”

……

蔣沐凡在賀薇那低低軟軟的聲音中,不由得覺得頭暈目眩。

賀薇講述的從前於他來說,竟像是來自另外一個平行時空一般,讓他難以相信又……很難不當成真。

這事實真相所帶來的震撼讓蔣沐凡在聽的過程中,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賀薇的鼻頭一直都是紅紅的樣子,可她始終都堅強的沒有掉出一滴淚來,甚至是哽咽一聲的動靜,都沒能讓蔣沐凡捕捉到。

時間滴答滴答的流逝,賀薇手裏的手機一直都安安靜靜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給這對兄妹留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間。

賀薇在這僻靜之中最後垂下了眸子,又是一聲輕笑:“那個時候,你已經離開很久了。”

“所以這些,你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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